清同治三年(1864)  

纸本 

28.3×358cm  

湖南省博物馆藏

《金陵杂述四十句》为何绍基得意之作，抄录多份，述及南京妙相庵、文庙、秦淮河、孝陵、清凉山、孙氏祠园、凤凰台、玄武湖、莫愁湖等各处景致，及与多位文友的交情。

【释文】衰颓休笑老蝯翁，岁晏犹能意气雄。风雪一天山两岸，高吟直送大江东。

鄂州试上火轮船，震耳风涛废食眠，两书一霄飞似马。（船名飞似海马）

中开欣遇酒如泉（廿六日晨，抵中开，至张仙舫处，与同船朱乐贤、吴芷生、朱子典一醉解寒），薄游访古到江南。闻说天留妙相庵，秋海棠空僧去尽。池亭非复旧精蓝（妙相庵秋海棠壁最胜，今壁已毁，余景亦非昔，贼改为御花园也）。

当年两叟重儒林，讲艺钟山与惜阴。横舍荒余无寸甓，回思绪论怆人琴（壬寅，居此与潘少白、胡竹邨两先生谈艺最密）。

夫子宫墙无处攀，秦淮仍作泮池环。何年礼殿重修复，两芜颓垣夕照殷（文庙仅余两芜红墙半壁）。

先除两害力能歼，竟肯低心事毕占。想见读书据危石，摩挲时上虎头岩（周孝侯读书台遗迹，在虎头岩左）。

沿河不见柳丝摇，步向青溪长板桥。丁字帘前犹仿佛，更谁闲话到南朝（秦淮河惟长板桥尚在）。

屹立钟山阅废兴，鸡鸣古埭亦崚嶒。全荒十大功臣庙，未敢摧夷到孝陵（登鸡鸣山）。

闲居好事邺园汪，葱草春深处处香。纤腕妙题余驻鹤，于今乱石不成行（邺园石峰上，刻顾横波 “驻鹤”两大字，不可复见）。

干嘉风雅萃随园，诗画淋漓紫雪轩。遗冢荒凉无可觅，仓山何处托吟魂（昔至紫雪轩，诗画尚满壁，今并遗冢无人识）。

雨夜谈诗邢醴泉，后交令子得姻连。惨闻父女全忠孝，旧地重经一泣然（余初识邢醴翁，后交子尹以女妻吾六侄。杭州再陷，父女皆自尽。旧地重经，简斋联语）。

名园无处闻随邢，十里烟芜草不春。步上清凉山上去，岿然留得翠微亭（清凉山上翠微亭如昔）。

贞白烧丹有旧邱，张郎觞咏剧风流。三间柏木厅犹在，可惜藏书转角楼（陶古主人张澄斋藏书甚富，今余柏木厅址）。

纵观金石墨缘堂，大隐归来雨梦凉。曾为牡丹花一醉，更无人识晚香庄（蔡友石火晚香庄，昔年牡丹最盛，有墨缘堂石刻）。

万竹园中万鹭鸶，翩然飞向海天涯。它年城郭如重到，剩有水泠泠一池（邓家万竹园，鹭鸶聚多，昔子久中丞在家，余闻日必携儿侄来憩）。

瓦砾丛中仄径横，芒鞋半日已摧残。心怜废井颓垣里，多少陈人骨未寒（西园凤凰台一带残败最甚）。

钓鱼台畔旧行窝，膝下怡怡共啸歌。二十三年挥手隔，且沿池水盼庭柯（壬寅春夏，与子敬、子愚两弟，奉母居钓鱼台行馆，大孙钟曾始生，今屋宇一新，园景未改）。

衙门仓库总成泥，街巷留名闻尚迷。无数列王都建府，入城官吏得难栖（贼臣多封列王，今官员、皆以伪府为衙署）。

南楼高矗入云霞，四面江山壮观夸。俯瞰一城空壮阔，炊烟浓处几人家（南门城楼新葺，极雄阔）。

六代流风到有明，欲凭佛力巩皇京。报恩寺塔成焦土，毕竟坚牢是石城（报恩寺全毁失）。

可叹幺髍太昧机，负隅何计避霆威。十年壮丽天王府，化作荒庄野鸽飞（伪天王府遗址中，飞鸽极多）。

向帅迟回孝陵卫，曾公径逼雨花台。从知胆略殊高下，坐看坚城力战开（沅圃中丞直偪雨花台，人人危危竟以成此大功，岂不伟哉）。

城上神威炮万斤，枉资剧寇挫吾军。后来地道终歼汝，智勇深沈第一勲（神威将军）。

潜刳龙脖许谁知，制胜从来贵出奇。一体军民呼九帅，元侯兄写纪功碑（沅圃行九，人皆称为九帅，驻军南门外雨花台，乃由东北龙脖子，挖地道入破贼，闻涤相为纪大略刻石）。

锐师飙发起潭州，提挈群才忠勇谋。郭李范韩难比并，固应拜相更封侯（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江苏，次第光复，实涤生节相之全功也）。

爵督来敷有脚春，直从草昧出经纶。金陵王气今销尽，为扫繁华返朴醇（中丞成功后，即乞假归，游涤侯来办善后庶事，草创力任艰巨）。

风雪争将健笔降，沉沉锁院静无咙。武功初奏文场启，士气欢腾上下江（江南乡试以十一月举行，距光复仅四阅月，可云奇快，今将发榜矣）。

相公怀抱海天宽，节院论文静不寒。席帽联翩群彦集，一时旧雨接新欢（连次招饮，坐客莫子偲、程颖之、汪梅邨、欧阳小岑、李申夫、李梅生，皆吾寒畯旧交也）。

四十年前历下谈，江南蓟北酒怀酣。分襟泺祉才如昨，雪夜江南话济南（彭雪湄邀住朱履巷屋）。

海内谈碑几旧交，不堪兵火卷蓬茅。半椽楼屋尘嚣里，古意盘囷寄小巢（杨石卿寓采霞街一小楼，尚携帖画盈箧）。

伪府俄成考古庐，匑匑耆硕共稽居。谓宜刊罢船山集，遍梓人间有用书（伪幕王府今为书局，现刻王船山遗书。欧阳小岑、程颖之、杨见山、汤衣谷、汪梅邨、莫子偲，皆在局中）。

连晨策骑似追逋，邓魏刘黄喜导吾。万竹园家好昆季，地形游事合成图（自廿八至初八，日日出游，有魏盘仲、刘开生、邓季雨、黄礼吾相陪，始能识途。邓季雨画城郭形势，铁仙画游迹，合成图卷）。

胜赏难忘琴隐园，水光竹色照庭轩。高门奕世传忠烈，可有遗孤一脉存（汤雨生一家殉难）。

古余张子旧庭阶，瑜珥瑶环韵自佳。插架遗书多易米，墨缘犹喜在吾斋（每到张家，书声满耳，时家已零落，余得其金石文字数种）。

密竹林中扣五松，渊如祠宇渺无踪。平章书目兼碑记，名论犹思陈雪峰（孙氏祠堂已毁，昔陈雪峰评渊如收藏各书帖甚辨）。

略有园亭径草芜，石安好古不嫌粗。懒寻梦竹堂遗址，金石诗编稿在无（甘石安揖金石诗编，余为作叙，其园屋久毁）。神谶碑经野火芟，萧梁双碣峙题衔。毡椎此日真闲却，唐迹裴胡足解馋（萧梁两碑额今无人知者，裴抗书白鹿泉碑，从莫子偲借看，皆昔所未见）。

废垒台城尚未磨，登临北望止烟波。太平门外无人迹，元武湖中鬼火多。

贫士偏耽古籍储，杨张里巷已丘墟。梅邨幸有归来日，闾井浮湛老箸书（杨雅轮久逝，张容园近亦作古，汪梅邨客鄂归，余昔年访之仓巷，其门联云：“庸保杂作闾井浮湛”）。

烟水荒寒不可收，昔年曾作冶春游。湖山自有佳时节，儿女宽心且莫愁。

昨十四日始至莫愁湖，但见水光一片。

同治甲子季冬月六日，道州何绍基，草于朱履巷寓